酿酒

  就算是情人节，学生们该上课还是要上课的。所幸平安高中校风自由，老师们看在情人节的份上，下课时都迅速收书走人，一句废话都没有，对讲台下捧着巧克力和情书的学生们选择性无视。

  学生们抓紧下课时间去送自己心意，也有犹豫不决，手捧巧克力踌躇着，想着下个课间吧，下个课间再送。

  就这么拖着，就拖到了午休时间。情人节的食堂总是比往常空荡得多，多数情侣都选择了在这天带爱心便当，巧克力和爱情便当的混合搭配也是告白的好利器，于是理所当然的，食堂在这天冷清不少。

  可惜酒吞不是那个能享受爱心便当的人，他本人不爱带便当，青梅竹马的茨木又是个炸厨房的料。要他接受别人的便当更是不可能，茨木会让他体会到比吃了仿佛自带马赛克的“茨木特制爱心料理”，还要更恐怖的下场。

  所以哪怕在情人节这天，半只脚脱离单身的酒吞也依旧无法吃到爱心便当。

  其结果是他得在食堂硬着头皮，顶着众人快实体化的目光，吃掉茨木喂过来的东西。茨木坚持节日就应该应景，就算没有爱心便当也要做些有爱心的事情。

  正如刚刚提到的，这时候在食堂吃饭的多数都是单身。单身人士在情人节能干什么呢？当然是聊八卦啦！

  青行灯自认并不热爱八卦，但毕竟情人节，放下怪谈，讲一讲八卦也是很好的。所以她清清嗓，以远处的当事人为背景板，身边一起吃饭的当事人发小为特邀嘉宾，主持起了一场八卦交流会。

  “情人节自然要讲爱情故事，但谁也不知道两个少年何时有了爱情，或许看在他们至今仍不是情侣的份上，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也说不定，所以我暂时不说这是个爱情故事吧。”

  “嗯？你问我怎么看？不如我们问问他们的发小吧。”青行灯转头，用手中的甜点勺指着大天狗，“大天狗，和故事里的主人翁们从小相识，这次有幸邀请他来做嘉宾，让我们热烈欢迎。”

  “欢迎欢迎。”围观群众意思意思拍手欢迎。

  “啧”大天狗不悦的咂咂嘴，“青行灯你真是有够无聊，他们已经够明显了，无需再讨论吧。”

  “别这么说嘛，这不是讨论，是讲故事。而故事要慢慢讲，循序渐进才有味道啊。这时候要利用你发小的优势，讲一讲他们以前的故事，再说出你的看法啊。”青行灯不满的拿胳膊肘戳戳他，“你看这么多可爱的后辈等着听你讲呢。”

  大天狗看一眼围着一圈的百物语社团团员，心里暗骂青行灯太奸诈，趁着他和荒川一起吃午饭的时候，号召自己的团员围上来，甚至备好了点心和红茶，大有把自己和荒川的故事榨出来，作为茶点吃下肚的架势。

  八卦天团，哦，不，百物语社团的力量非常惊人，团员从学生会成员到足球社种子选手应有尽有，甚至据说有不少教师也成了荣誉会员，简直把“八卦人人爱”这句话诠释的淋淋尽致。和他们对抗是十分不明智的，所以大天狗选择了屈服。

  不就讲讲往事嘛，还能掉块肉不成，讲就讲。

  于是大天狗清清嗓，讲了起来，“我和酒吞在幼儿园就认识了，但茨木我是小学才见到的。据茨木说，他是搬家后遇到了酒吞，觉得酒吞惊为天人，对他一见钟情。要我说，可能是没见过眉毛那么秃的人，被震惊到了。但那时候他父母已经给他选好了幼儿园，报名了，所以他只能忍到小学，才同一所学校。”

  “嗯嗯，”青行灯点点头，“一个开头，很好，交代了他们是如何相遇的，接下来讲讲他们的一些事迹吧。”

  “唉……”大天狗低头揉揉太阳穴，“我先申明，我说的都是真的，不是编造，你们要是觉得我讲的茨木和你们看到的印象不一样，那就是你们印象有错。”

  “知道啦知道啦，少废话，快讲啊！”扎着四个粉色冲天辫的女孩敲敲桌子，不耐烦的催促着。

  “行，我接着说，好像是小四还是小五来着？有天酒吞他生病了，没来上学。那时候茨木家人宝贝他的紧，从来都是亲自接送。而酒吞是乘坐校车上学。可能是两家人不熟吧，没看过他们一起上下学。总之，茨木不知道酒吞生病没来上学。”

  交代完背景，大天狗喝口茶润润嗓接着说，“记得那天早上茨木一直在门口转悠，特别碍事，进进出出都不方便。要他回座位上坐着，他也不，说是要等酒吞。等到上课了，他终于坐回去了，却一直伸长了脖子从床边看校门口。”

  “是的，我还是第一次看人的脖子能伸那么长，太恐怖了。”被大天狗的描述勾起回忆，荒川也忍不住插嘴了，他抱着茶杯摇摇头，“一节课不间歇，脑袋就像被钉死了一样对着校门口，一眼黑板都没看，老师叫也不理。”

  “最后下课了，老师叫住他问他为什么，大概是想批评他吧。结果没想到，那家伙一张嘴，哇的一声就哭了，哭的可伤心了，眼泪啪嗒啪嗒往地上砸，哭着喊‘酒吞童子在哪，酒吞童子呢’，哭的别说隔壁班，楼下隔壁班都来围观了。”

  “真的假的啊？那个校霸茨木？！”粉头发女孩最先没忍住，惊呼起来，“那个路过群架现场，最后打的两边人马都躺尸的暴力狂？”

  “骗人！他还会哭？真假？有照片吗？！”

  “明明觉得不可思议，但是想想又觉得很合理啊。”

  “也……也对，毕竟是那个茨木。”

  “可惜没有照片，不然我肯定要把照片贴到论坛上，再打印出来，贴在校园每个角落，好好嘲讽他一番。”大天狗也有点惋惜。

  “我觉得茨木不会在意的，他说不定还会用照片在酒吞那里装可怜。”荒川委婉地劝大天狗死心。

  “啧！”大天狗不耐的咋了下舌，还是继续把故事讲了下去“后来老师慌慌张张把他弄到了办公室，办公室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，不过他回来后，抽噎着说酒吞生病了，没法来上学。我们都以为这就完了，生病了嘛，没办法，病好了不就来了。”

  “接下来才是重头戏！”荒川给大天狗的故事标了个高亮。

  “茨木才老老实实坐了一节课，下一节课，人就不见了！”大天狗在这里顿住了，举起茶杯慢悠悠的抿。

  “然后呢？！”

  “继续啊！说啊！”

  “厉害啊大天狗，这么快就学会吊胃口了啊。”青行灯打趣道。她也被挑起了胃口，但不像那些团员们，该听到的故事总会听到，她不急。

  大天狗愉快的轻哼一声，依旧慢悠悠抿完茶，才开了口，“学生不见了老师当然是找啊，结果一问，得知有人看到他翻墙出去了。老师这时候问我，我才想起来，那家伙好像说过要去找酒吞。我当时没当真，他不见了我才知道他是认真的。”

  “小学就逃学，不愧是有校园一霸之称的男人啊！”

  “不不不，能在小学那么小的个子时翻过学校的墙，这才是真厉害啊！”

  “这么小就遇到真命天子，真好啊。”

  “哎呀，没想到那么小就这么黏糊。仿佛前世今生、命中注定呢。实在是有趣。”青行灯眯眼轻笑着，一副惊喜的模样。仿佛她根本没有事先打听，也没有准备这场围堵，只是正好带着可爱的后辈们找同班同学听故事而已。

  “后来呢，后来呢。”

  “后来老师就打电话给他家长，又联系酒吞家，被发现他去了酒吞家里，茨木父母就干脆给茨木请了个假。第二天他们俩手拉手来上学，好像这之后他们就一起上学了吧。”大天狗总结到。

  “呜哇——”

  “可恶！一点都不羡慕！”

  “还有呢还有呢，我们想知道关于情书的，不如说这次来听故事，就是想知道那个关于情书的故事。”

  “对啊，差点都忘了。传闻里酒吞童子说自己收下过情书，所以不再收情书。假如他收的是茨木的，那为什么他们还没在一起？如果收的不是茨木的？那又是谁的？难道这其实是三个人的故事？！”女孩子捂着嘴，兴奋地抽着气。

  “你爱我，我爱他的故事！狗血！俗套！带劲！”

  “没那回事，收到的就是茨木的情书。”荒川摆摆手，替大天狗说。“我来讲吧，大天狗你歇会。那事情真是肉麻的恶心，我懂你不想讲的心，你记得你欠我一顿饭就好。”荒川打劫的很熟练。

 “是在初二的时候，也是情人节。酒吞那家伙每年都能收到一堆情书，那年也不例外，但是没想到茨木也送了。茨木是偷着送的，没想到被班上其他人发现了，还翻了出来。那个时候给同性送情书多稀罕呐，而且茨木平时对酒吞以外的人都很嚣张，人际关系不太好。所以那些混蛋们就翻出来念，还嘲笑他。”

  “太过分了……”

  “竟然有这等混蛋！需要狼牙棒伺候才行！”

  “别激动，这些家伙后来都被茨木打趴了，打到心里阴影大到现在看着他还绕路走呢。”荒川安抚那些听众们。

  “那酒吞什么反应呢？现在他们不是恋人，那就是拒绝了？不应该啊，以茨木的骄傲，不会被如此刺伤了还那么粘着酒吞啊。虽然他应该也不会放弃，但关系这么亲密是不可能了吧。酒吞的性格也不是会吊人胃口，玩暧昧的类型啊。”青行灯不愧是百物语社团团长，一下子就发现了问题。

  “是拒绝了……吧……”荒川说的纠结，“怎么说呢……”

  “就是非常巧妙地拖延了。”阎魔在一旁施施然坐下，“看起来很有趣，不介意我加入吧？”

  “当然不了，人越多越有趣嘛。原本打算邀请会长大人你的，毕竟据说你也是当事人嘛，可你家大冰山说你中午需要午休，把我们全赶走了。呀——真是好护主啊。”

  “呵呵呵呵，他的确不知变通，有点呆板，但就是这样才有趣嘛。”青行灯的话明显取悦了阎魔，她低低的笑着，“不如我来讲后续吧，让荒川或者大天狗来讲，未免也太糟蹋了。”

  “在我看来，酒吞没有拒绝茨木，或者他的拒绝是为了更好的答应。”阎魔感叹道，“现在想来都为酒吞的成熟和机智而吃惊呢，当时是这样的……”

  一张朴素的信纸在被人拎在手中，大声念出了其中内容，“……你就是黑暗中的灯塔，那么的耀眼，指引着我前进。你的强大、睿智和冷静都深深地吸引着我，现在单单是写下这些字句就令我心跳加速，手足无措。我迷恋着你，希望能与你一直在一起……”

   整封信用词大胆，言语直白热烈，随着这封信的内容被念出来，周围嘘声连连。尖叫、笑声、起哄声不断起伏着。这用词太过耳熟了，就算没有署名，同学们也能立刻猜出是写的。

   茨木进教室的时候正好听到“我迷恋着你……”这一段，顿时呆在原地，如遭雷劈。

   念信的及周遭的一圈人看见他进来，立马起哄，“哎呀呀呀，小情种回来了！”

  “没想到哇，你竟然对酒吞是这种感情，是说你俩亲密的不似朋友呢。”

   “情书哈哈哈哈，这种情书我第一次见哈哈哈，写的真是真情实感啊！”

  “哈哈，少来，说得像你见过很多封情书一样。”

   原本念信的一伙人并没有说明这是谁的情书，只是神神秘秘地从酒吞那里特意翻找出了一封情书，开始念了起来。酒吞看见了，却也没阻止。他收到的情书多，加上情书没署名，他想着反正也不知道是谁，让其他同学拿去看看也无所谓，便就随他们了。虽然自己的东西 被他人翻动让他恼火，但是抢回来会徒增许多麻烦，他懒得动。

  这下酒吞知道了，虽然信没署名，但估计这伙人看见茨木放情书了，故意挑出这封情书，去嘲讽茨木。他当即拍案而起，脚踩课桌，一跳四米远，直接扑向念情书的少年。直接把少年扑倒，抢回情书，揍起了拿他情书取乐的这伙人。

  酒吞什么人，能文能武，考得了全年第一，打得了全校最叼。一双手默得出莎翁十四行诗，打得下黑段加金虎。面前这些同班同学，别说一起上，就是合体了再上也没用。没一会，始作俑者那伙人就在他脚下虚弱地叫唤了。

  打架难不倒酒吞，这作恶的好收拾，可收拾了之后就难了。不是给那群人打出了毛病，而是情书作者还在门口站着呢。

  大家都看着，情书内容、对象、作者都曝光了，这四舍五入就是当面告白啊。当面告白自然需要被告白者一个答复啊，于是都看着酒吞和站在门口的茨木。  

  站在门口的茨木垂着头眼观鼻，鼻观口，口观心，嘴唇抿得死死的，只能看到露出来的耳朵红透了。那耳朵真是通红通红的，像半透明的红玉。

  酒吞看着茨木，挠挠头，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，看着茨木攥得紧紧的拳头，很是着急。

  这时候必须要有个回答了，可怎么回答呢？

  答应吧，可他们才初二。酒吞尚未考虑过谈恋爱，更何况是和茨木谈恋爱。他一直觉得自己和茨木的关系是处在朋友到亲人这个区间，从未想过和茨木谈恋爱。

  拒绝吧，众目睽睽下拒绝茨木，对茨木本人以及他日后的人际关系都是重创。况且酒吞也不是真想拒绝茨木，和茨木待在一起令他开心，若是现在拒绝了，这段友情还能挽回吗？

  两条路都不是酒吞想选的，但此时此刻必须有个回答，如果糊弄过去，那是比干脆地拒绝还要重的打击。

  所以，酒吞给出了答案。

  他将情书珍之重之地收下了，并许诺不再收任何人的情书，等到他们成年，进入大学，再来看这份感情。如果真是爱情，那就结为伴侣。

  八卦会到此也就散了，得知校内大佬们的黑历史和情史的众人都很满意的走了。准确来说是青行灯打发做了部员们，留下几位大佬们闲聊。

  ”如果不是爱情会如何呢？“青行灯对他们发问。

  ”这就是最近他们八卦这么流传，以及你组织八卦会的原因吗？“说到这里大天狗立马就明白了，”三人成虎，众口铄金。鬼故事讲多了，鬼门都能敲开。语言的力量固然强大，但我不觉得对酒吞有用。“

  荒川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，用疑惑的眼神扫视他们。

  阎魔好心地解释道：”你还不知道吧，青行灯和茨木是亲戚，大概是担心茨木被拒绝，所以才会尽力传播这些八卦，她可是很相信语言的力量。“阎魔转头又问青行灯，”不过为什么突然这么担心呢？我觉得他们相处得挺好，也没见有什么矛盾啊。“

  ”……“青行灯沉吟了一会，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，”茨木太过执着于酒吞了，我很担心。如果酒吞是个好搞定的就罢了，但他总让我觉得不安。茨木与他那般亲近，他却能一直坚持着朋友关系。虽然关系亲昵，但都绝不越界。我总觉得他已经决定好要拒绝茨木了……如果真的这样……茨木会如何我甚至都想象不出来。“

  大天狗拨弄了一下餐盘里的糕点，糕点做得精致，长得像煤球，确是个米糕，味道很不错。”你倒也聪明，很多人觉得他俩能成，但我也觉得悬。酒吞这人重感情，但也无情得很。他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，但也会无情地踢开拦路石。“

  青行灯的脸色顿时有点黯淡，阎魔瞪了大天狗一眼，大天狗被她冰冷的眼神冻了一下，忙补充道，”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啦，茨木的性格也是又臭又硬，如果酒吞真的拒绝了，大概会和他死磕到底吧。“

  ”你傻吗？那有什么好啊！就是想回避这种事啊！“青行灯听有人说她弟弟性格不好，骂了回去。

  食堂里还在吵吵闹闹，两个当事人却在食堂窗下方悠闲的路过，走远了。

  ”挚友想拒绝吗？“茨木拉着酒吞的手问他，眼睛却不看酒吞，直直望向前方。他拇指揉捏着酒吞手背，又不时用小指骚挠手心。那股麻痒直从手心一路向上，挠得酒吞头皮发麻。

  酒吞用力捏回去，把茨木手指攥在手心，捏得紧紧的不让他继续挠，”还早呢，现在也不用考虑这些吧。“还不到时候，酒吞依旧没给出答复。他攥茨木的手指头有点紧，隐隐出了点汗水。正想要不要放开，茨木却把另一只手覆盖上来，头也靠过来。一头蓬松柔软的白发轻蹭酒吞脖颈，又故意将呼吸喷洒在酒吞锁骨处。远远看去，仿佛爱侣在相互依偎。

  ”挚友啊，正如大天狗所说，我是不会放手的。“这已经不是手心微微出汗的程度了，茨木两手用力，酒吞只觉得手被他夹得生疼。”挚友就算拒绝了我也不会放弃，我会折了你所有桃花，赶走每个对你有意的人。踢走所有障碍，不会给你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机会。“

  ”我知道。“

  ”万一你要结婚也不会放过你，我会说我反对，然后赶跑新娘，自己穿上婚纱的。“

  ”恩。“

  ”我这样会不会很可怕吗？“茨木把头埋得更深，手也放开了，转而大力抱住酒吞，努力往他怀里缩。

  ”不会。“酒吞拍着茨木的背安抚他，”不会，我早就知道你是这样执着了。“

  ”我好爱你啊挚友。“

  茨木注视着酒吞的眼睛里有星辰在燃烧，烫得他手指都蜷缩起来，口舌发干。仿佛胸膛里被硬塞进一把火，温暖又灼人。那火无法熄灭又取不出，烧得酒吞难受得紧。只能振起精神，努力平静地说， ”我知道。“

  友情、亲情、爱情，这三者的界限如此模糊但又难以跨越。酒吞不知道到了那一天，自己是否能跨过那天线，拥有和茨木一样的火焰。但他做好了和茨木纠缠一生的准备，茨木说他不会放手，其实酒吞又何尝会放手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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酿酒趴在酒吞床下说：拖了好久终于搞完啦，和一开始开坑想的走向、结局都不一样了。不得不说人的心境真是多变啊……总之我写完了！我没坑！哈哈哈哈！